现在是2025年4月10日。星期四的傍晚总像一块蓬松的棉花糖,被风一吹,甜味散开。今天的风也不例外,它从开满深浅不一的绿色树叶间绕进来,带着阳光末尾的颜色,一点点斜进宿舍的窗。对我来说,一周里最幸福的时刻,大概就是现在了。因为星期五没有课,星期四等于周末的前夜,而周末,就是三天的自由。
老实说,猛学四天的学习还是会有点疲惫,尤其是小组讨论、作业框架、观影笔记等像一串要同步飞走的风筝。我一边拉着线,一边盯着天空,生怕它们的线缠绕在一起。但好在,目前都是井井有条,而且喘息空隙的星期四来了,在不慌不忙之间留下回味和余裕。
我总是会在这种时刻想起高中的某些片段。比如说,高一的时候,我最喜欢的是星期三。不是因为它靠近周末,而是那天没有数学课。那个时候,我几乎谈“数”色变。老师讲解得其实很有条理,甚至很温柔。她的脸圆圆的,眼睛特别大,说话轻轻的,很会安排课堂内容。我自己有一本厚厚的笔记本,外皮磨破,纸张边缘被翻得毛糙,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公式和图解。可惜,那时我对数学的理解,如同尚未完成基座的建筑,尽管材料齐备,但框架的搭建仍在摸索之中,导致许多知识难以稳妥安放。
那年暑假,我试图把所有知识理出一条自己的逻辑路线。就像拆一团乱麻,一点点理清楚。让我惊讶的是,当我照着老师的顺序、又加进自己的理解,慢慢整理,一个崭新的数学世界便在脑海中慢慢展开。那之后,我的数学成绩不但追上来,还开始喜欢上这种追踪逻辑、破解谜题的快感。原来,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,只要找到那一扇通往“理解”的门。我常常在小屋旁边的一家饮料店学习,最爱喝的是红茶加蒟蒻。店员是一位瘦瘦高高的大哥,后来这家店在我高考后歇业,好像也是我高中生活的句号。
回到今天。中午,我和鲈鱼吃了熟悉的自选菜饭,就在KK超市后的黎明咖啡厅。十一点一刻钟到,正好菜肴们都刚上锅。我选了空心菜、豆角、一块鱼,配炒饭,一边吃一边想着待会是否要点咖啡。最终还是决定去ZUS买一杯西班牙风味拿铁。这是我第一次喝这款,少糖正常冰,顶上的奶盖是咸的,味道奇妙得令人上瘾。本来以为糟糕,大概要踩点进教室了,结果,上一堂课还没下课,所以大家都还在教室门口等待。也算是一种侥幸吧!我以后一定要提前点东西喝。
坐在教室里,空调吹得人有点昏,我轻轻吸一口冰冰凉凉的液体,整个人立刻清醒三分。老师甚至说,允许在教室吃午餐,因为有些同学可能刚上完上一节课,立刻赶到这节课来,但是不可以吃炸鸡,怕太香。窗外阳光明亮,教室里却有点昏暗,让我产生一种在电影场景中的错觉。老师讲到一半,忽然插播了一段和课堂内容相关的鬼畜视频,哄堂大笑。笑声在教室天花板间反弹,像一个个轻巧的回音球。课后,我排队和老师进行了简单交流,她谈论起电影研究时,语气沉稳而富有光彩,目光中流露出的专注与热爱,令人由衷敬佩。
我们电影小组在课后也碰面聊天,她们一位来自山西,一位来自湖北。五月份我们将一起汇报一部影片的研究分析。虽然这不难,但班级上大部分学生来自马大中文系,讲给中文系的学生听,还是要考虑一些语言的微调。毕竟,他们更多从叙事文本角度去分析,而我们更注重视听语言的建构方式。要把电影说清楚,又不能说得太“电影”,是件很微妙的事情。我喜欢这种挑战,喜欢在不同体系间穿行,在差异中找到交汇。
昨天下课时,恰逢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。马来语课程刚结束,我背着包走出教室,雨声像鼓点一样敲击着青青草地。沿着走廊拐个弯,是那间小食堂,菜色与KK食堂不同,更显家常,也更富地方色彩。
雨水在屋檐下垂成一帘水幕,不用淋雨就能进入食堂,我在心里默默称赞建造师们。我挑了三道菜,结果,结账时,老板说只能用TNG付钱,可是我的余额只剩下9块5,隐隐担心会不会钱不够要赊账了,最后老板结账说enam lima的时候,我长舒了一口气。我选的其中一道是炒苦瓜蛋,出乎意料地不苦,反而带着一点淡淡的甜味。或许是炒得火候刚好,也或许是那一瞬我格外需要点慰藉。还有一道丝瓜,是我平时不怎么喜欢的食材——总觉得中段的棉絮口感拖沓。但这家食堂却巧妙地将中段剔除,只保留两端清脆可口的部分,像是有人预先洞察了我的偏好,细心替我省去了犹豫。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鱼块。饭后,我坐在学院大厅里避雨。雨点敲到草坪、水沟、不同植物的叶片上去,像是无形之手在演奏一曲简朴却动人的雨中奏鸣。风吹进来有点凉,但不让人心冷。等到雨稍歇,我沿着路小心下山,踩着浅浅积水,一步步走向山脚下的校车停靠点。
此时已是夜晚八点半,宿舍大厅再度响起了熟悉的祈祷吟诵之声。那是一位中年男子的声音——不似录音播放的机械重复,而是真人吟唱,其间夹杂着不时的咳嗽与短暂的停顿,显露出一种近乎庄严的真实与虔诚。我曾听文莱朋友 Fifi 提起,斋月期间,每一座清真寺都会在日落时分安排现场祷告者,他们的声音会通过喇叭传向周围,宣告他这一天的禁食已近尾声。只有当这段吟诵结束后,这位吟唱者才能正式开斋,会比其他的穆斯林晚一些进食。我想,这不是一种单纯的宗教仪式,更是他们的一种精神的秩序。每天清晨六七点时分,也会有一次吟诵,轻柔却清晰,穿过我半梦半醒之间的耳朵,成为这段异国留学生活里独特的晨钟暮鼓。前两日,宿舍区刚刚维修了扩音设备,自那以后,祷告声愈发清晰。我虽不懂其语意,但依然能够感受到它所承载的平和与信仰的重量,那是一种不言而喻的庄重,也是一种文化的回声,在这片土地上日复一日地回荡。
明天要去和两个女生朋友吃午餐。星期四,实在是美好的节点。过去与未来,在这一天交错成柔软的光晕。而我,就在这光晕里小小地活着。
回聊。